【閱讀筆記】《游牧人生》「你得具備某種優勢才可能把戶外『因陋就簡的生活』視為一種度假。」

2016。在奧瑞岡州搭到Dave和April的旅行車，在車上他們提及兩人在西班牙朝聖之路的健行經驗，建議我們一定要去走走（種下我們後來去Camino的因）

2016和2017年都有去美國玩，一次是PCT健行，一次是遊覽國家公園的公路旅行，兩次的經驗都很棒，有別多年前造訪的東岸紐約之行，西岸有溫暖的陽光、廣闊的土地和懷舊的小鎮，以及最讓我念念不忘的公路風情，無論是健行時招攬便車，或是自駕上路，都讓我感受到御風而行的自由。

所以閱讀《游牧人生》這本書特別有感。書裡描述美國一群離鄉背井的銀髮或青壯族群，以露營車和拖車為家，像游牧民族一樣在美國各地打工賺錢，支領時薪7~10美元不等的待遇，在林務局或民間企業經營的營地當管理員，或到電商巨獸亞馬遜的倉庫工作，在耶誕假期來臨前的整整四個月，拿著掃描槍在倉庫裡來回理貨，一天要在硬邦邦的水泥地板走上15到30公里。

對這些平均年齡近60歲的退休人士來說，這無疑是讓日益衰退的健康狀況雪上加霜，即便亞馬遜提供這些廉價勞工免費索取的消炎藥、止痛藥仍無濟於事，許多人得自掏腰包加價買效果更好的藥來撐下去，因為大多數人都沒有醫療保險。（*但他們也幾乎沒有債務，因為已經省掉人生最大的支出：房租或房貸）（*缺牙讓很多游牧族感到害臊，所以他們會開車到墨西哥某個醫療城看牙，費用是美國的三分之一甚至四分之一）

這些逃離體制的人們痛恨美國的消費主義，卻不得不屈服在體制內最剝削勞工的大型企業內部賺錢。故事主人翁琳達就說她再也不過耶誕節了，一想到這些在中國或其他國家剝削勞工生產的廉價商品，在禮物拆開後一個月內就會變成垃圾而感到心痛與憤怒。

自成一格的游牧族群像個大家庭，幾位領域內的名人寫部落格、寫書，或開講座，教導大家如何改裝車子、如何省錢，或把車停在Walmart超市而不會被警察和流氓打擾等技巧。他們樂觀地認為自己是在旅行、是在認識美國，拒絕被貼上「無家可歸」（homeless）的遊民標籤，而是有車但居無定所的「無屋可歸」（houseless）之人。

我突然發覺這和PCT那種長距離徒步的生態非常接近，一樣懷抱不同理由上路，一樣精打細算，一樣有緊密的社群氛圍，一樣居無定所。但最大的差別在於，幾乎所有徒步者在結束旅程後，都還有一個可以落腳的「家」能夠歸返，那就是旅人的終點。但游牧族似乎沒有終點，有些人會死在車裡一個月才被發現，也有人說他會帶一把槍到沒人的荒野了結自己，只有少數人會回到孩子或親戚的身邊終老。

書中提及幾個游牧族打工的營地，都曾是我和呆呆去過的地方，而且我們也曾試著在某些停車場睡覺（事後才知道是不被允許的場地，難怪旁邊的露營車都狀似無人在內卻隱約有活動痕跡），讓我不禁懷疑是否也曾和書中的人們打過交道，或者擦身而過，甚至搭上一段便車？看著讀著，許多當時旅行時的疑惑都一一解開，比如說這些人是打哪來的？怎麼會在這麼鳥不生蛋的地方工作？或者一個觸及敏感話題的巨大問號：為什麼這些步道上或公路上的游牧民族，幾乎都是白人？

作者在書裡寫道：「為什麼這個族群的膚色這麼白？游牧民族的成員也對這一點很納悶。……我好奇這種種族多元的缺乏，是否跟露營這類活動吸引到的白種人總是不成比例地高有關，而這可能是美國林務局的研究調查所證實過的一種現象。也許是因為你得具備某種優勢才可能把戶外『因陋就簡的生活』視為一種度假。」

作者還引用一個「白人喜歡的東東」（Stuff White People Like）嘲諷網站的結論：「如果你發現自己被困在林子中央，沒有水電、也沒有車，你可能會把這種情況形容成『一場噩夢』或者『最悲慘的遭遇，就像飛機撞毀這類災難過後會出現的場景』。但白種人卻說這是『露營』。」

換言之，如果是一位黑人車宿在大賣場的停車場，和白人相比，他比較有可能被警察找麻煩；而露營或健行是白人才會樂在其中的「極簡生活」，舉例來說，我只有遇過幾位黑人徒步者，卻從來沒有在國家公園的營地裡，看見駕駛巨型露營巴士或旅行車的非裔美國人。作者在書裡點到為止，沒有對種族歧視和社會階級做更多闡述，可能因為真的太敏感了吧。

原著改編的同名電影《游牧人生》由奧斯卡影后Frances McDormand主演，獲得2020年威尼斯影展最高榮譽的金獅獎，也在今天披露的金球獎入圍最佳影片、女主角、導演、劇本，而且或許有機會讓Frances拿到第三座小金人。但電影只在去年11月的金馬影展上映，我還沒有機會觀賞，希望未來能在串流看到。